4/17/2024

他們沒有再互相聯絡。

沒有寫上地址的白紙表示得很清楚,他們之間的海岸線向下陷落化作深淵,他在這一端,而瑪麗安娜牽著諾娃的手佇於另一端。

他曾有數次拿起仍插著充電線的手機,笨拙地點開電話簿後花上幾分鐘注視著上頭顯示的資訊。瑪麗安娜,以及她的聯絡號碼。

他記得她的手機似乎從不離身,裡頭擠滿海洋與他們和諾娃的照片,還有其它地方的風景圖;大概是從網路上(他對那東西的熟悉程度大概能比擬為他親眼見到日出的次數)抓下來的。沒有覆蓋靄靄白雪的高山,吊著各色燈籠的街道,夕陽落下前被照耀得波光粼粼的林間小溪,被狗兒一腳踩過而泛起漣漪的路旁水漥。

他能從窗外瞥見伴侶想追求的世界,閃爍著光彩,但他終究無法踏出那一步。情緒拖住他的腳步,驚惶、恐懼、憤怒,他深怕著失去她們,深怕著木屋外的世界將她們生吞活剝。

放眼望去,屋裡仍到處留著她倆的痕跡。克甫斯順著布料質感輕輕地撩起披風一角。諾娃抽高的身子很快便躺不進那會緩緩左右搖晃的嬰兒床,但她依舊對上頭以細線綁著旋轉的玩具愛不釋手,古靈精怪的她找到方法將父親親手雕刻出的一隻隻木頭鳥兒拔下,現在它們正躺在防摔圍欄後積灰塵。

他緊抓著回憶一如老兵收集軍牌,每執起一片便能講上半天故事。

諾娃喜歡他講故事,即使他活過的這兩百八十年裡其實沒經歷過什麼大風大浪,她似乎只要聽見他的聲音就很滿足,稚嫩的手(他不確定女兒是否有遺傳到他的尖爪)總往他亂翹的髮尾抓,或在瑪麗安娜抱起她時揪住一大把淺褐,宛如牛仔手握韁繩般地洋洋得意。

噢他是如此地想念她們。